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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物何囂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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萬物何囂喧

因她使了三分力氣, 孫慶痛呼出聲,拼命掙了兩掙,又被身側席影踩住雙腿。胡信挪將過來, 一連磕了幾個響頭。祝逢春扯掉他口中布團, 只聽他大叫將軍饒命。

“求饒做什麽,說了那許多風聞, 便不想親眼看一看麽?”

“這如何使得!小人喝多了酒,一時失口妄言, 將軍大人有大量, 還請寬恕小人一回, 小人定會銘記將軍大恩大德,為將軍當牛做馬。”

“你是大齊的將軍, 要銘記的, 是大齊的軍法。”

祝逢春腳上又添兩分力氣,回首對徐子京道:“徐將軍, 依照大齊軍法, 這兩人該如何處置?”

“回稟將軍, 忿爭酗酒、喧悖惡罵、違主將一時之令, 皆屬斬刑之列[1]。”

“如此說來,斬這兩人一次都算輕判。”

話音剛落, 胡信又悲嚎起來,哭聲響徹中軍大帳;孫慶悶哼一聲,卻不t再如何掙紮。祝逢春看向宋新,他已隱入眾將之中,同他一道來的兩個偏將立在外面, 圓彪彪睜了眼看她,似要將她生吞活剝。

好半晌, 先前給她帥印的將軍站了出來,道:“將軍,此二人雖有諸多錯處,可臨陣斬將,畢竟於軍不利。將軍初來此地,不若記下此罪,教他們在攻城之時將功折過。”

“昔日在莫州時,這話我便聽過一回。而今戎狄已破,莫州已下,我要做的,不過是每年往莊家送二十兩白銀。”

“你還敢提莊將軍,若不是你,莊將軍如何會受軍法?”

說著,一個偏將掣出腰刀,劈頭向祝逢春砍來。祝逢春提起胡信後撤一步,那刀便落在胡信胸上,生生砍出一尺多長的血口,濺得偏將面上身上盡是血跡。胡信痛叫一聲,當即垂了頭顱。那偏將重舉腰刀,意欲再砍,腹上已多出一點寒芒。

他身後一丈遠處,立著只動了一步的馬信芳。馬信芳環顧四周,見眾將都不再言語,才將槍收回手中,那槍雖新殺一人,槍頭卻無半點血跡,依舊如瓊臺瑞雪般清亮,只那虎頭略掛一點殷紅,將槍桿襯得愈發漆黑。

“宋將軍,你的屬下襲擊主帥,你該當何罪?”

宋新慌忙出列,先向馬信芳拱了拱手,又向祝逢春長施一禮,道:“將軍,此是他自尋死路,不幹小人之事,小人只說了幾句胡話,也甘願領五十軍杖之罰。”

祝逢春丟開胡信屍首,望宋新道:“不是我不通人情,實是將軍屬下做得太多大事,若不問責將軍,只怕難明軍法之威。不若將軍先歇上幾日,由徐子京暫令這一軍人馬,待日後攻下涿州,再令將軍重掌將印。”

宋新驀地擡頭,正要說話,身側那偏將跪到地上,叩首道:“將軍,今日之事,小人全然不知,只是小人做了數年都虞候,非但未立寸功,還犯下諸多過錯,恰逢將軍來此,便請將軍一並責罰,放小人做一尋常兵士。”

祝逢春看一眼眾將,過去將他扶起,道:“將軍說哪裏話,既不知此事,便當做無罪論處,往後仍任都虞候之職。”

“小人謝將軍大恩大德!”

“這算什麽恩德,不過是秉公處事罷了。”

祝逢春搖了搖頭,重又走回主位,見馬信芳用帕子擦凈槍桿,不禁抿唇一笑,回首對諸將道:“今日之事,諸位將軍都看在眼裏,非是逢春不近人情,實是軍法當前,容不得半點轉圜。

“張帥在時,想必也是令行禁止,而今他屍骨未寒,軍中便有這等罔顧軍法之事,若不從嚴處置,如何對得起張帥在天之靈,如何對得起百年來枉死沙場的戍邊將士?眼下三位違令之人已死兩人,餘下孫慶一人,亦當判處斬刑。依逢春之見,當先杖責一百,再梟去首級,供奉張帥靈前,諸位以為如何?”

眾將一片緘默,片晌,幾個將軍站出來,讚她行事公正治軍嚴明。孫慶掙紮著站起身,罵了她兩句,又被席影踩到地上,重新堵了那張口。祝逢春掣一根令箭,望諸將道:“哪位將軍喚行刑人過來?”

先前那都虞候上前兩步,行了一禮,道:“小人願去。”

“那便你去。”

令箭擲在地上,那都虞候撿了令箭退出軍帳,不多時,兩個兵士走來,各提一條二指粗的大杖,將那孫慶架了,大杖雨點一般落下,不多時,便打得孫慶背上皮開肉綻;打到五十餘杖,孫慶口中滲出鮮血;打到八十餘杖,孫慶連掙都不掙一下,只是垂著頭,好似沒了氣息。

祝逢春看那兩個兵士,他們仍在竭力揮杖,待一百軍杖打完,孫慶面皮都變了顏色。宋新見此情形,忙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響頭,求她從輕發落。祝逢春命兩個兵士割下三人首級,望那都虞候道:“這兩人打了一百軍杖,想來已沒了氣力,你再尋兩人過來,為你的都指揮使行刑。”

那都虞候道一聲遵命,便又退出軍帳,祝逢春將三顆人頭結在一處,遞到徐子京手裏,道:“你拿去供在張帥靈前,稍後我去祭拜。”

“子京領命,張帥在天有靈,定會感謝將軍今日之舉。”

徐子京離開軍帳不久,都虞候便領著兩個兵士進來,只看這兩人體格,竟比先前那兩人高大許多。祝逢春未及言語,宋新便撲到她面前,求她留自己一條性命。祝逢春看給她帥印的將軍一眼,望那兩人道:“我說打五十杖,便只是打五十杖,切不能要他性命。”

“小人明白。”

那兩人接過大杖,結結實實打了宋新五十杖,打得他只剩一口氣吊著。祝逢春搖了搖頭,命這四人將他擡走,又讓席風尋軍醫為他看傷。末了,她又命一將軍喚來六名兵士,將那三具屍體擡走掩埋。

做完這些,徐子京也回到軍帳。祝逢春便說了榜文一事,眾將議論許久,一個將軍上前道:“莫不是想借魏千雲之名攻打大齊?”

“我也是這般作想,昔日魏千雲在軍中聲望極高,難免有兵士受其恩惠。他若以光覆前朝之名攻打我軍,我怕一些將士……”

“將軍多慮了,我等既為大齊將士,如何會思戀前朝?便有一二不服新黨之人,也只是政見不和,斷不至做下魏千雲那等通敵叛國之事。”

“將軍如此高義,倒顯逢春小人之心。”

“張帥與將軍多有不和,將軍有所擔憂在情在理。”

祝逢春嘆了口氣,道:“既如此,我等便同去張帥靈前起誓,約定全心全意為大齊守衛疆土,為張帥報仇雪恨,如有違誓,死於萬箭之下!”

“將軍所言極是,我等皆願前往!”

說著,眾將浩浩蕩蕩去往靈堂,在張睢靈前歃血為誓。祝逢春命席影從中軍帳取來一壇酒,與諸位將軍分飲。飲酒罷,眾將各自回帳,羅松新來此地,不曾有幄帳與他,暫與徐子京同住。

中軍帳內,祝逢春看一眼床鋪,又看一眼馬信芳,道:“將軍年事已高,不好宿在地上,還請將軍床上歇息。”

“你行主帥之權,合該你去床上。”

“只是代行兩日,等羅帥祝帥來了還要聽他們調遣。”

祝逢春攜了馬信芳的手,許是因為年紀大些,她的手極為冰冷,搓了十多下,才有了幾分熱意,再看她的面龐,她好似一直望著她,等她看來,兩眼便向旁邊瞟去,片晌,又重新看她的眼睛。

“將軍去床上罷,手已這般冷了,若是宿在地上,只怕要冷作寒冰。”

馬信芳捏了捏手指,慢慢抽回手,道:“我冷慣了,還是你去床上。”

“你們做將軍的,都是這般多事麽?既然都不肯睡床,那這床便是我的。”

祝逢春循聲望去,只見席影和衣躺在床上,雙臂伸展,雙腿張開。還未來得及說話,席風放下被褥走到床邊,將她拽起,道:“多大年紀了,還是這般不知事,下來幫我鋪床。”

“她們二人說來說去沒個結果,我聽了著急。”

“著急也輪不到你睡床上。”

“我方才已在床上了,若不是你,祝將軍定會允我歇在床上。”

席影跳到地上,趿著鞋子走向那堆木板,將被褥蕩了一蕩。因要睡在地上,席風尋來幾塊木板,拼在一處,倒也容得下幾人歇息。

祝逢春看了一陣,又對馬信芳道:“將軍還不肯去床上麽,再不點頭,這床便沒有人睡了。”

馬信芳沈默一陣,慢慢走到床邊,脫了鞋子,和衣躺下。祝逢春走到席風席影身邊,同她們鋪好被褥,躺在這兩姐妹中間。

躺了一陣,席影捅了捅她的胳膊,她轉過身,只見席影睜著兩汪眼睛,道:“祝將軍,那三個少男,你究竟想選哪個?”

“怎麽問這個?”

“想知道,便問了。”

“若說選的話,自然是選蘇融,長相也好,性子也好,都符合我的心意。”

“那你愛蘇融麽?”

祝逢春思量片晌,道:“若只說愛,自然是有的,可我不知那是不是眷侶之愛。只知我想要他留在我身邊,若是分開,便會時不時想起。”

席影眨了眨眼睛,道:“旁的呢,你今日問了他們雲雨,你想和蘇融雲雨麽?”

“有些想。

“那羅松和徐子京呢,你想和他們雲雨麽?

“若有機會可以試試。”

祝逢春t看向不遠處那張床,那裏的被褥是她和蘇融一起鋪好,也是那個時候,蘇融說對她有眷侶之情。

她原以為,只要想在一起雲雨,便是有眷侶之情,可蘇融說,金蘭和眷侶的差別,不只雲雨二字,他想要的,也不只是一個雲雨。

祝逢春看著席影圓睜的雙目,將這番話一五一十說了。席影道:“只一個雲雨自然算不得眷侶,何況你不只想和蘇融雲雨,還想和羅松徐子京雲雨。”

“不算想罷,只是可以試試。”

“那我呢,你想和我試試麽?”

席影攜了她的手,像蘇融那樣分開五指交握在一處。只是蘇融握時,她心裏是隱隱的期待,席影握時,她只當是稍親密些的觸碰。

不討厭,卻也不起波瀾。

“可以試試,卻稱不上想。”

席影笑了笑,將她虛虛擁住,那只手劃過她的脊背,撫過她的腰肢,最終扣上腰間系帶。

“有感覺麽?”

“什麽感覺?”

“想讓我繼續下去,和我雲雨的感覺。”

祝逢春搖了搖頭,席影笑道:“那你便是不想和我雲雨。將軍,你若同羅松徐子京雲雨時,也是這般試試,我怕他們哭出聲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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